“棉丫，奶奶是不會把錢還給你們家的。”

“你怎麽知道？我們家有許多錢在奶奶那嗎？”

豆豆一大早就跑過來找穆棉，跟她一人一邊坐在自制簡易的蹺蹺板上，手裏拿著菜肉餅，這是陳芳剛做出來的，拿在手裏還有些燙，豆豆啃的幸福無比覺得比上次爸爸買來的羊油包子還好吃，一時吃的投入忘記了回答，被穆棉催問一次才說道：“你笨呀，你媽每次花錢都要問奶奶要，肯定有不少錢在她那，不過現在沒有多少了。”

“為什麽呀？”穆棉坐著的那端蹺蹺板穩穩的停在空中，她捧著菜肉餅晃蕩著腿大口咬著，問的不是很認真，嗯，蔥花，吊瓜，粉絲，還有肉丁，先炒後蒸，真好吃啊。

豆豆在較低的一端坐著，忽然發現棉丫變好看了，也變得更加幹凈了，他仰著臉看著穆棉再看看臟兮兮的自己，腦子裏冒出一種奇怪的念頭，棉丫似乎瞞著他偷偷長大了，變得不是他妹妹了，這怎麽能行！立志要當好哥哥的穆豆豆思緒立馬跑偏了，忘了他們談論的話題，一本正經的教育她，“棉丫，你怎麽能坐在上邊晃蕩腿呢？這多危險，要是坐在這的人不是我，你突然落下來的時候可定會震到腿，看你哭不哭！”

穆棉繼續晃著，裝作一臉崇拜的說道：“豆豆最厲害了，豆豆最好了，不會讓我突然落下去，要是換成別人，我才不會這麽相信他呢！”

這間接承認他是好哥哥的話讓豆豆立馬樂了，然而在不經意間看到旁邊站著的穆棟才時，他樂極生悲了，好像每個孩子都有自己害怕的人，豆豆也不例外，雖然張桂花和穆棟梁會打他，穆棟才從未對這個侄子動過一個手指頭，但豆豆最怕的人就是穆棟才，見到他立馬站起來打招呼，很自然的讓蹺蹺板的上下位置調換，穆綿真的震到了腳。

穆棟才抱著她給她揉著，其實穆棉也不痛，就像從自行車上突然蹦下來一樣，只是有點木木的，她窩在穆棟才懷裏沖豆豆眨眼睛，這娃子見了穆棟才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。

看著一瞬間安靜下來的豆豆，穆棟才有些搞不清楚，為什麽自家的兩個孩子都這麽怕他，難道他真的是很嚴肅的人？不過現在不是講這些的時候，豆豆的話讓他心存疑慮。

“豆豆，你大媽做好飯了，咱們這就回去吃早飯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豆豆，大伯問你，你剛才說放在奶奶那的錢少了，這是怎麽回事？”

豆豆還記得昨天發過的誓，搖了搖頭：“這是小孩子的事情，不能說給大人聽的。”

“你個小鬼頭，有什麽事不能說？”

“是啊，豆豆，要不，你就告訴爸爸吧。”

豆豆看了穆棉一眼，是你要我說的，不是我自己要說的，這樣想著，他就磕磕絆絆的把昨夜聽到的話講了一遍。原來那兩千塊錢早就不剩多少了，在一次看病的時候曾被人騙去兩百，老太太又借出去幾百給她娘家的親戚，再加上陸續花掉的，現在就剩下五百。昨晚，老太太跟穆傳慶商量著，這事絕對不能讓大兒子知道，她已經打定主意不把錢拿出來了，不拿出來就不會被發現，等以後借出去的錢被還回來，除去本錢，她還能掙到不少利息，那可就是她自己的錢啦。

穆棟才本來心情很好，昨晚他跟韓光合計之後，決定兩人拿出錢來聯手加工火柴，可別小看這不起眼的生意，一盒火柴的成本是二分多，但是卻能買到四五分錢，這東西容易學容易做，雖然掙不了太多的錢，但勝在穩當沒多大風險，而且他們倆都不是富裕的人，那點本錢只能做這種小生意。不過等攢夠了一些本錢，那就可以做其它更有前途的事了。穆棟才本就有想法，這次又被吳天成家令人羨慕的平房刺激到了，更是決定要好好地幹一把，以後也能混出個人樣來，他昨天激動地一夜沒睡著，到現在還是充滿了激情和幹勁。

可是豆豆的話卻迅速把他打回原型，讓他所有的好心情都一掃而光，取而代之的是被欺騙糊弄的難過，還有發財夢即將破滅的痛心，他媽明明說會好好保管的，怎麽會花掉這麽多又不打聲招呼就拿去借人呢？或許是孩子聽錯了吧，穆棟才心裏抱著一絲僥幸，決定等會去長輩那看看。

他抱著穆綿領著豆豆回家，在飯桌上一言不發，只剩下陳芳招呼兩個孩子吃飯的聲音，豆豆埋頭苦吃，熱的額上沁出了汗，大伯真恐怖啊，棉丫好可憐呀，他媽張桂花好溫柔啊，他爸真是個好爸爸呀，他自己啊，還是趕緊吃完快點溜吧。

或許是老天聽到豆豆的抱怨了，他還沒吃好穆棟才就放下筷子，“陳芳，你照顧兩個孩子，我去爸媽那一趟。”

陳芳疑惑道：“這麽趕？你碗裏的南瓜粥還沒動呢，吃好飯再去吧，韓光不是說三天後再拿錢，也不急在這一時。”

穆棟才聞言，心裏的抑郁更上一層樓，他昨天可是保證能拿出一千五百塊的，萬一到時拿不出錢，他真是丟不起這個人，於是，他更加坐不住了，也沒回答，站起來擡腳就走了，穆棉心情好，多吃了一個餅，豆豆也如同被解放了一樣，立馬活潑起來。

老太太昨晚就想好了招，見了穆棟才她一點也不心虛，若無其事的招呼他吃飯。

“媽，我吃過了，過來拿點錢，有急用。”

“好啊，拿多少，五十還是一百？吃了飯我拿給你。”

穆傳慶也跟著說道：“是呀，年紀輕輕就得多攢點錢，可不能大手大腳的亂花。”

“爸，媽，我這次是要跟人做生意，拿一千五，以後還會掙回來的。”他原本想好只拿一千五，剩下的那五百孝敬父母的，現在，呵呵……穆棟才搖頭苦笑。

“做人就該安分一點，做什麽生意？要是賠了的話，豈不是害全家人跟你一起受苦，被人追在屁股後頭要債的滋味很不好受，你就老老實實種地或者出去給人打工，大家不都是這樣，有什麽不好？”

老太太端起碗呼哧喝了一口粥，陰陽怪氣的說道：“就你實誠相信他的鬼話，做什麽生意！昨天還好好地，今天就莫名其妙的做生意了？騙誰呢？八成是他們想出來的法子，想要把錢騙走。”

“哪有，真是要做生意。”穆棟才玩笑似地說道：“媽，我看不是你不放心，是錢根本就沒有了吧？”

老太太被戳中了心事，惱羞成怒的摔了手裏的碗，摔後她又一陣心疼，她的大海碗喲，上次被傻棉丫那個賠錢貨摔了一個，現在又一個，碗櫥裏都沒有多少大碗了！老太太更生氣，吼道：“錢怎麽會沒了，我給你放的好好的，怎麽可能會少！我是你親媽又不是外人還能騙你不成？你存心不讓我好過事吧？好端端的一大早跟我說這些，定是你媳婦教的，你以前多好啊，可是娶了媳婦就變了，我早說過她那狐貍精的長相，一看就是個不安分的，竟會瞎折騰亂挑撥，這個陳芳吆，不孝順我這個老太婆，還挑撥我兒子不孝敬我，讓你跟我耍心眼，她就是一個掃把星，就是個狐貍精，要不然怎麽不給你生個兒子？要不然怎麽天天跟你鬧騰？她就是個不安分的！”

“媽，陳芳是我媳婦，是你孫女的親媽，你能不能別一口一個狐貍精掃把星的。”

穆棟才稍微有一點點明白，他媽對陳芳的態度有點問題。陳芳經常跟他吵鬧，除了剛結婚的時候感情好點，後來就幾乎沒過過安生日子，三天一大吵，兩天一小吵，但是，似乎，都是他挑起的頭，而他也是從他媽這回去後才跟陳芳吵的，也許以前陳芳也沒那麽多錯，是他被他媽誤導了？穆棟才心裏有些歉疚，陳芳這幾年好像一直都很瘦，比剛結婚的時候還瘦，好像也不是很開心，有時還會對他不冷不熱的，讓他很是惱火覺得陳芳對他沒感情，然後脾氣變得更壞對她們母女也不好了，穆棟才胸口像是堵了些什麽，悶悶地很難受，看老太太的眼神帶了些疑惑。

老太太渾然不覺，繼續罵道：“她是你媳婦，我還是你媽呢！我怎麽不能說了？不讓我說，不讓我說我偏說！你就是個狐貍精，就是一個掃把星，她要是個好的，她能天天挑撥你，讓你娶了欺負忘了娘，她能把女兒教的跟個見不得光的小老鼠似的，你看傻棉丫呆頭呆腦笨手笨腳的，又臟又醜，哪裏像我們家人？說不定那個小啞巴就是一個野種！陳芳這個不要臉的，真是一個喪門星啊，還好意思說是我孫女的親媽，她結婚幾年也沒生個帶把的，張桂花比她進門晚，可人家生的兒子都快上學了，我看啊，有她在，咱們家就過不好，兒子，你聽媽的，還是早點把她趕走早點再娶一個吧……”

老太太越說越不像話，穆棟才又不能跟她吵，聽著她喋喋不休的說著傷人的話，心裏的火噌噌的往上躥，氣的也跟著摔了一個碗，是穆傳慶捧在手裏正喝著粥的那只碗，摔得很是響亮，穆傳慶傻眼了，老太太也安靜了，兩人默不作聲的對視一眼，齊齊扭頭看穆棟才，這孩子吃火藥啦？

穆棟才僵直著身子站著，臉色依舊很差，他懶得再糾正老太太的話，有些疲憊的撫著額角，氣的他太陽穴都痛了，“媽，咱先不提拿多少錢的事，你既然說錢一分沒少的放著，那就拿出來讓我看看吧。”

昨天的應急對策中沒有這一條，現在她也想不出來怎麽回絕，只是一再保證錢沒少，一分也沒少，就是不願意拿出來。

穆棟才幹脆也不說話了，搬著凳子坐在內門口：“媽，那錢是我出門打工掙得，我要看的是自己的錢，怎麽就不能看了？今天要是見不到那我就不走了。”這是他能想出來的唯一法子了。

“他爸啊，你看看，你看看這個不孝子，我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了他，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，他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，現在翅膀硬了，就不知道爹娘好了過來欺負我，我的命好苦啊！”

老太太嗓門不小，嚎得四鄰都聽到了動靜，有幾個人慢慢從院子裏跺出來，有的抱孩子，有的打毛衣，還有的嫌站著，眼光時不時的往這邊看著。

穆棟才坐在門口看的一清二楚，他有些不自在心裏覺得丟人，也不理會兩邊說好話的穆傳慶，勸了他媽一句：“都說家醜不宜外揚，你吼的這麽大聲，是想讓整個村子都知道嗎？那樣你臉上就有光了？”

老太太剛才嚎是沒法子，現在嚎著就是得意了，她深知“臉皮厚夾塊肉臉皮薄摸不著”的道理，並且對此法駕馭的無比熟練，她知道自家大兒子愛面子，沒想到關鍵時候還挺有用的，看你還有沒有臉跟我鬧下去，這樣想著，她腰桿子也硬了也更理直氣壯了，有恃無恐的說道：“有什麽不能說的？怎麽臉上沒光了？反正丟人的又不是我！沒良心的又不是我！誰丟人誰自己知道，都說兒不嫌母醜，狗不嫌家貧，我養的兒子倒好，活生生的娶了媳婦忘了娘，竟幫著外人欺負我，這日子過不下去了呀，都不想讓我活了……”

說完，她看著穆棟才額頭暴起的青筋覺得舒爽極了，傻孩子，我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都多，我讓你被狐貍精挑撥，我讓你不聽我的話，就讓你看看她出的是不是好主意，憧憬著丟臉之後的穆棟才回去對陳芳發火的場景，她說的更起勁了，然後猶嫌不過癮，一撒蹦的跑到大路上，噗通一聲坐在地上，伸出兩條腿開始潑婦罵子，一邊拍著地一邊哭嚎，嘴裏邊是什麽話都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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